墓碑·暖流

首页 > 教育新闻 > 新闻阅读存档/2009-07-08 / 加入收藏 / 阅读 [打印]

  ■高莽

  只要我来到莫斯科,我一定去瞻仰尼古拉·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墓。

  奥斯特洛夫斯基曾是一名很普通的苏联战士,没有受过系统的教育,但火热的革命斗争使他逐渐成熟。在全身即将瘫痪、双目失明的情况下,他凭借难以想象的顽强毅力创作出小说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。这本书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青年人。

  1947年,我在哈尔滨中苏友好协会工作时,读到苏联作家班达连柯根据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一书改编的剧本《保尔·柯察金》。这本书使我心灵为之震撼,生活受到鼓舞。我开始用另一种眼光看待人生,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富有浪漫主义色彩。剧本被我译成了中文,很快就在兆麟书店出版。翌年,这个剧本被哈尔滨市教联文工团搬上舞台,连演多日,场场爆满,成为哈尔滨市解放初期文化生活中的一件值得重视的事。建国以后,该剧又在北京等大城市演出,一时间保尔成了新中国青年学习的榜样。

  1956年,奥斯特洛夫斯基夫人赖莎应邀来我国访问。她为我国青年作过几场报告,受到听众热烈的欢迎。我为她担任过翻译。奥斯特洛夫斯基夫人是工人出身,朴素、诚恳、热情,平常她像拉家常似的跟我们谈天说地,讲了很多有关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故事。她说:“他听广播,还让我在墙上挂了一张中国地图。他自己看不见,就让我告诉他中国红军行进的路线……”

  当赖莎得知这件事:我译过剧本《保尔·柯察金》,而当时的教员孙杰参加过该剧的演出,后来成为我的妻子,赖莎非常高兴。她说:“你把你的妻子带来让我见一见……”1957年春节前夕,我和妻子一起去看望她。她拉着我们的手戏谑地说:“记住,我是你们的媒人!”她送给我们一张照片,照片上是她和躺在病床上的奥斯特洛夫斯基。她在照片的背面写了一句话:“祝你们像尼古拉的微笑那么幸福。”

  1987年我专程到奥斯特洛夫斯基纪念馆去拜见我的“媒人”赖莎,她当时担任该馆馆长。她那深棕色的头发已经变得银白。我们又谈到了奥斯特洛夫斯基,谈到他的作品在中国翻译出版的情况,还回忆了她访问中国时留下的美好印象。那天,我为她画了一张速写像,她签名时仍然冠以“媒人”二字。

  奥斯特洛夫斯基是1936年12月22日逝世的。25日火化后,他的骨灰盒先是嵌在新圣母公墓的墙里。1953年,苏联政府决定将他的骨灰入土安葬。奥斯特洛夫斯基生前曾表示过,他死后希望能长眠在他敬爱的作家、小说《恰帕耶夫》的作者富尔曼诺夫的墓旁。他的墓上树立了一座墓碑,碑上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半身浮雕像,雕像作者是齐加里。雕像上奥斯特洛夫斯基斜身靠着枕头,侧脸面向远方,一只手放在书稿上,另一只手搭在胸前。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表情安详深沉。这是一位不向敌人、不向疾病、不向任何困难低头的人。墓碑的下端雕有军帽与马刀,展示了他少年时代英勇无畏地驰骋沙场的历史。

  2007年秋,我再次来到奥斯特洛夫斯基墓前。他的墓碑上增加了赖莎的名字和她的生卒年代“1906-1992”。

  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墓使我浮想联翩。我背诵着他的名言:“人最宝贵的是生命。生命每个人只有一次。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:回首往事,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,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。这样,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:我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——为人类解放而进行的斗争!”

  我早已越过了古稀之年。同龄的妻子突然双目失明,我护理她的时候,常常想到奥斯特洛夫斯基,想到他的夫人赖莎和她赠给我们的照片,还有照片上的那句话:“像尼古拉的微笑那么幸福”。每当想到奥斯特洛夫斯基夫妇,我的身上都会不由得涌起一股热爱生命的暖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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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《墓碑·天堂》是我国80多岁的资深翻译家、文学家、画家高莽先生的散文集。他由拜谒俄罗斯名人墓地写起,记述了84位俄罗斯文学、艺术大师生前与中国的关系及在中国的影响。

  (本文摘自《墓碑·天堂》。此书由高莽著,人民日报出版社2009年1月出版)